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杨万里的诗句不是为家乡荷塘而写,但胜似为家乡的荷塘而写。
我见过家乡荷塘如此的胜状,夏日炎炎之时,满塘荷花开得娇艳、妩媚。只不过,事已成过往,人非物也非了。再回老家,屋后的荷塘就只有杂乱的枯草和狰狞的泥块儿了。
我曾经听母亲提起过,荷塘以前【开出来】(就是刚挖出来的时候,乡里话叫“开出来”)的时候什么也没有,也就是自然长出了些小鱼小虾,再就是供牲畜饮水,还有就是清洗【便桶】(农村有乱世搭的外用厕所,晚上则用便桶,便桶平时用来挑粪浇菜。干净人家的便桶每天都会拿到屋后的荷塘清洗,不干净的就不用说了,也许两天,也许更长)。我问母亲:“那这藕是自己长出来了。”母亲摸着我的头笑了笑:“傻孩子,怎么会呢。”
原来藕塘得名源自父亲。我从母亲那里知道,小时候家里很穷,油米都是凑合着吃,至于菜就是自家能够种的,如:白菜、萝卜、黄瓜、茄子……父亲为了让我们吃点别的换换胃口,经常和【下面】的(我们村分好几个队,我们八队四个湾,我们湾最小,前后两排人家,我家在上面,地势较高,一般称前一排叫下面。)叔叔一起去离得很远的【野塘】(离村子远,不受管辖,一般只长些藕、黑鱼、脚鱼、鳝鱼……怎么来的我不知道。)里抓一些鱼,踩一些藕(【踩藕】:就是脱光衣服,当然并不是一丝不挂,下到水塘里,站在藕茎旁边,手提着茎,脚顺着茎往下踩,可以找到泥巴里的藕,这样来的藕不容易破,不会灌入泥巴就去。)给我和妹妹吃。有一次,父亲和叔叔一起发现了一个藕塘,塘里的藕特别脆,特别甜,于是他们带回了很多藕苗扔在了我家屋后的塘里,后来就长满了一塘的藕,“藕塘”便由此而得名。(其实,父母亲他们管这藕叫【沙藕】,我只听说,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,也许他们也是不知道的,只是凭着经验,再加上感官和味觉而得出的这个名字。)
在我的记忆中藕塘为八队的居民带来了不少的益处,最起码,给了他们一道不花钱的、好吃的菜。(藕是一种比较贵的菜,虽然南方多水塘,鱼、藕都不是稀罕的东西,但在市面上都是很贵的,穷苦人家也就在过年的时候吃的上。)而且对于我们这一代90后的孩子来讲,那是我们童年的秘密基地,是我们微笑的脸颊上最自然的妆容。我记得夏日炎炎的午后,我们会去藕塘钓鱼。所谓的钓鱼就是拿一根自己觉得很直的木棍,上面系上妈妈缝补衣服的细线,线的末端系上一根从潮湿地方挖出来的蚯蚓。(特别说明一下我们只用红色的小蚯蚓,不用粗肥的黑蚯蚓,因为我们知道黑蚯蚓是臭的,红蚯蚓是香的,小鱼小虾喜欢吃香香的蚯蚓。怎么知道的我不记得了,也许就是因为我们在农村长大。)不要小看这种不科学的钓鱼,如果技术好一点,运气好一点,中午的餐桌上就多了一叠小菜了。当然,在这儿了我并非是要介绍小孩子钓鱼,我想说的是烈日炎炎下钓鱼该怎样避暑。别急,且听我慢慢说:围着藕塘转,寻找你认为最大的荷叶,一般找上四片最好,找好之后就该动工了。
最大的一片叶子最好是连着茎拔起来,插在你坐的地方(你有没有想起《西游记》里面的一个片段,唐僧在雨中打坐,一个很大号的蘑菇在他身后长出来。);第二片也就是第二大的那片叶子,将它聚拢,想象着你的头有多大,将中间截掉,做好后将它从你的头顶穿过,带着肩膀上,就像穿了一件荷叶领的衣服(我想荷叶领也许就出自荷叶,写完我该百度一下。);第三片叶子最后是年纪大一点的叶子,硬度相对大一点,这样拿在手里比较好掌握,风也会大一点,对了,这片叶子当扇子用;第四片叶子就更随意了,如果你的双腿需要就盖着你的腿,如果不需要自然就留作备用了。
我总觉得不管是哪一个地方,小孩子的童年最容易反应淳朴之风,也最容易培养最本质的、圣魂深处的一种品质,这个在湖南电视台综艺节目《变形记》中我不止一次感受到。这,也是我在这里大篇幅介绍藕塘与小孩子快乐的过往的地方。下面,我还将继续说荷花、莲蓬、莲藕与我们这些孩子们。
荷花开在暑假,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。对荷花喜欢尤甚者自然是女孩子,爱美之心,使她们羡慕甚至是嫉妒荷花的美态与媚态。美在色,红白的花瓣,鹅黄的花心。媚在色,白里透红,白的亮眼,红的暖心。花儿那么美,你怎么舍得摘,我想也许就是花儿美,所以摘花的多半是女孩子吧。我们一起长大的女孩子较多,我们总是结伴去藕塘摘荷花,伸手可摘的用手摘,伸手不可摘的地方拿【竹竿】打(南方的乡村竹也是普遍物,我家屋前屋后都是。技术好的人一竹竿下去荷花完好无损)。要知道,我说女孩子多,并没有说就没有男孩子。也许我应该说两个俗语:自古英雄爱美人;天下乌鸦一般黑。男孩子是不会摘荷花的,那个年纪还不懂什么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,自然也没有哪个小男孩为了他的那个女孩去摘花,他们,只会誓死保护,不懂青梅竹马的他们懂英雄救美。脾气好的男孩会告诉女孩:我们还要一起打莲蓬吃呢,你们摘了荷花哪里来莲蓬?脾气不好的男孩则会抢过女孩手中的竹竿扔到藕塘中央,或者将她们打哭,用胜利防止下一轮的毁灭。
孩童的关系就是以这样单纯而真挚的方式存在、延续……
荷花有一部分成了美丽的象征,一大部分则成长到牺牲了自己,为这些穷苦孩子送去了一份难得的零食 。花败长果,这是个怎样的过程?需要多少时间?我不得而知。我们只等父母的一声口令,便会想方设法摘到每一个莲蓬。其实期间会有小男生偷偷摘下一颗尝试的,他等不及美味成熟的漫长时间,不过往往吃到的是又苦又瑟的莲子。说到这里你脑海中是不是会呈现很多小孩子争抢的画面,再夸张一些就是男孩子将女孩子打到在地,拿着战利品一个人享用。其实这样的事情一般不会发生,用《变形记》里的话说就是:山里的清贫与艰苦,大山的环境、宽广的胸怀让他们学会了谦让与分享。当男孩子摘完莲蓬,女孩子也剥完了,最后就是数学成绩最好的那个开始分:我一个,你一个,你一个,你一个……
淳朴:谦让,分享。即便是物质上亏缺,但,精神依旧,脊梁就不会倒塌。
藕塘与我们童年的联系也就只有这些,挖藕自然是大人们的事儿,我们也会有参与的时候,多半不会动手挖,小孩子力气不够,往往会将藕残忍的截断。所以,我们就成了父亲身后的小小跟屁虫和小小搬运工,将挖到的藕装到篮子里。
这些故事虽然没有被定格,但在我脑海中经常向画面一般闪现。事情已经过去十年有余,如果从我到镇上念书算起,我已经离家快九年了,从到镇上念初中到现在我回家的次数和时长也是在直线缩减,初中一周一次,高中一个月一次,大学半年或者一年一次。很多事情我没有清楚目睹,但是却是亲眼发现已经不复往昔了。
应该是高中那年的暑假,记忆不是很清晰。突然地很多人像是疯了一样跑到藕塘挖藕,八队别的湾的人,不是八队的人都有,他们提着篮子,胳肢窝里夹着蛇皮袋子,没有人空手而归。湾里的一个婶婶看不下去了,向着藕塘里喊了一句:“诶,那是我们湾的,你们弄着尝尝就行了,别给挖绝了。”这样的情景我并没有目睹,都是听比我小的孩子讲的,我记得母亲也跟我讲过。我帮母亲捡菜的时候随口说:“妈,藕塘像是永金伯伯翻过的田,没漏一块儿。”母亲叹了口气:“哎……按理说着藕塘的藕应该是我们家和下面叔叔家的,湾里的挖挖也就算了,现在传出去了,就都来了。我们也没用,没有人出去制止。”现在回想母亲的话说得不应该,那不是没有用,是善良,大山里的人我不敢一概而论,但我所认识的父母,他们善良了一辈子。
那一年,众人残忍不留根的席卷让藕塘濒临“灭亡”,那以后的两年,藕塘里只是长出了零零落落的几片叶子。我们已经不再年少,也许是没有陪伴我们的必要吧。今年回家,我发现藕塘的一角又焕发生机了,看着那绿油油的荷叶我满腹心事:那年的盛况不会再重现吧?!
其实藕塘留在记忆中的相关并不止这些,只是跟随记忆的脚步,回忆的航道,在这个微冷的夜晚只写下了这么写片段。别无他求,只希望藕塘能够恢复记忆中的模样,未来的某一年,当我牵手我的孩子回到娘家的时候,叶正绿,花正红……
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,鱼戏莲叶间……家乡不在江南,藕塘莲叶胜似江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