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立春,你却已然开始了行程。谁人能阻住旅者的脚步,因我无力而又无意,是以我知道,为你的行者无疆,我亦只能任不得开口的守候继续在时光中期期艾艾。只是,那夜间疾走的笔端,似极了此时的东风解冻,鱼儿跃冰。那么,就让墨迹随你,而我醉在墨色里,陪君笑了这一场。
雨水时候,草木萌动,像你每天晨起振然的心情。你行在哪里,我不去追问,只是,我偶尔的出行时,总是在并肩的轨道里似是寻到了你踏足的印迹。会不会你离去时那一刻我的微笑是你最安实的枕木,而你就在我的默默注视中没有偏行。如若可以,情愿醉在你锃亮如轨的坚毅目光里,陪君再笑这一场。
惊蛰时分,那一声撼天动地复苏般的鸣响,是不是也惊了你心底偶现的仓惶。那时的我正坐在幽檀般的室间,桌案如墨,安放你的信笺,窗栊如扇,开合着我的遥念。而阳光恰恰投射在此,晃亮了这一刻的相牵。将你散乱的不安收敛,放在京桃的枝间,欲动的心事,醉成一出始华,而我陪君遥笑又一场。
春分的雷鸣里,偶尔还有闪电掠过。你一向知道我的胆怯,那轰响能摧毁我筑起的勇敢,如此轻易。可是,我却真的能够安静不再颤抖的躲藏了,是那些一本本装载你的日记,亦或是那一帧帧你手间传递来的照片,林立在窗边,摆在案前,守卫般将我的心思圈界,在雷鸣与电闪中隔绝成失明与失聪。容我醉在过往里吧,陪君回顾笑一场。
清明至,黄白菊在捧,我来祭拜这一世的最爱,最爱我亦是我的最爱。那牵引着我生命来此一世的人啊,亦将我带至你的身旁。雨水分明的滴落,令我想起那年寺间所见的滴水的石坛,我是那搁置起的竹舀,不为迎接,只为静静聆听一声声尘语清澈。当我转身的时候,有虹出现,如照水的灯火,点彩清明的忧伤。将你曾经的番番叮嘱挂在虹上,我便醉了,而后依然有勇气再陪君笑过一场。
谷雨前后,想起儿时看大人们播种,一畦地,撒下沉默的希望,等待便带了白苹的清香,带了桑叶的翠浓。我亦在此时,于院中围栅,笔直的通向屋前,想象着有一颀修挺的身姿,会在阳光明亮时缓步上阶。而我如那一瓶白色地板间的轻粉插花,娴静又认真的倾听着。原来,我亦有自己的种子,纯熟得亮紫般颜色,盛在心的盘间,自我埋醉,自我笑拈着陪君一场。
立夏的时候,找了几处不同颜色的邮箱,将不同颜色的信笺投递进去,那是我走在不同地方时留给你的足迹。纵是你行若无踪,我却总是要告知于你,我的气息在哪里流淌。或者我寄出的一如漂流瓶,我在瓶中,而你总在牵不到手的那一处沙滩上,又或者,我永远在瓶中封藏,而你无力拔开塞子查阅答案。那就让我醉躺在沙里,洁白细软,掩笑陪君再一场。
小满时,苦菜花遍野,黄色的花,摘折便带了白色的汁液,如你儿时的记忆沾染上便不易濯洗。我故意着了红裙走在乡野间,与你念念不忘的野花争一份想象中你目光的晴朗。那晚,我梦到一地野花,却是红粉的颜色,远处有一红墙小屋迎红裙的我,两列虬枝吐红粉色蕊瓣的树丛,纵横着漫开的枝丫像是笑我的近乡情怯。那一梦,我醉了太久太久,每每想起,都会窃笑着陪君一场又一场。
芒种的时候,我植了一盆地衣般的植物,扑簌簌的将白色的瓷盆填满。我不知它的名,亦不知它会不会开花,我只是想将那一盆你荒置的枯土掩藏或是翻新成妆。就如我不知你何时回还或是何时会偶尔将脚步搁浅,我却坚持坐在你闲置了太久的椅上,细数着那被窗栊分割的阳光。醉在添满与分割的等待里,陪君安然笑一场。
夏至了,红蕊绿叶的好似满世界都被化了一样的妆。是我没将门窗关好吗,门檐处爬成一顶红色花帽,而窗棂处竟然也有绿藤蔓安之若素的结成花环模样。于是,我写信告诉你,纵使白墙青瓦都已换了从前的衣装,纵使门牌号码都被重新排列,可是,却有它们眷顾着你的目光,让你回还时第一眼便知如何相认家的模样。醉在红蕊绿蔓搭构的路标里,我亦陪君欣笑一场。
小暑时,我去了江南,独自坐乌蓬船游了两岸挂着红灯笼的秦淮河间。暮色初临,船稀水静,一如当年你我那次的浅浅划行。那时我总想拾阶靠岸攀那青瓦黛墙的阁院,那时你总笑我不去稚气的贪玩。现下,我终于静如只舟了,即使在这已然沾了暑气的时候,依然安行不躁。微微的波光中,犹醉在兀自的水色里,陪君浅笑旧时一场。
大暑临至,有雨滂沱。看街上仍有人拎着行囊撑伞而过,我便想起你。你处是否也有黄花被打落在地,减了丰盈的容,绿叶却挂在树间沾了雨水增了重,唯有墙角红花因躲过雨水的戏玩而偷偷的笑。我却在雨临前早绣了一窗的荷叶,铺在窗栊之上,为你细聆你最喜听的雨打蓬荷。倾窗醉在雨声里,低首陪君又笑过一场。
立秋将暑意忽然间就减弱至微凉,夜时更有暗风袭过。于是,我泡了杯茶,浅浅的雾气蒸氲,而小小的电脑亦被我换成了轻红颜色,像酝了期待的少女的酡颜。灯光此时显得微暖,伴着我鼠标点击你行程的寻觅,竟然不见了清凄。心下想着,明日将手机也换成亮泽的红色,待你呼唤的铃声响起,醉意红彤抵寒蝉,陪君笑渡一场秋始凉。
处暑来临,带了些微的萧肃。不期然的便想起那年的芦花,那时我随意散着发,背影向着你,而你就将我摄在一片斜阳晚照里,纤修的身形,伸展的手臂。你笑说幸而芦花懂得谦和,用矮矮的身子迎合我,是以我不至于隐没。那时,我并没有告诉你,所以选择那里,只因不想让一蓬蓬高壮的芦花淹没了我回头看你。醉在你那时的玩笑里,无人知晓的笑着陪君一场。
白露了,候鸟休整中,待迁徙的来临。早起时,常见草木凝露,故意走在其间,让那些过夜的清泪打湿沉默的独行。待回到小小的暖室里,烘去凉袭,素衣清面的竟那般想你,心底声声低吟着:想见你。我终于现了脆弱,现了想你而不能坚持的畏缩。一张小小的纸片写满了“我不能再等”,却终是折了又折,竟折成了心的形状。终醉在无法折散的心堡里,羞笑自己,而后陪君又一场。
秋分将秋季平均分割,我总在想,我如何来平均分割有你无你的岁月。这一程,我从来分不清哪里是中途,是不是你也一样的无从着手。看到有人摄了桂花的图片,他们说馥郁弥香,可是,此处无桂花,我只羡那一地的落花,而树下人散坐成席。或者哪一天,你我亦是那人丛中的参与,若要闻桂,恰与你一起,醉在桂香里。贪桂念香心底溢笑陪君一场。
寒露时,菊黄枫红,总让我感觉再是枯树荒草,秋亦是盛满至极。春时植的地衣般植物,已然长得满墙满门廊。夏时闹腾腾般围堵着满院的暑意,总让人感觉像是太过纵容的疯长。我却不剪不修,因知道,秋时,那爬满的便全是红红的小小幡帜。你看不到此时的盛景,我为你浅浅的涂画下来。迎着最炽的秋阳,满满浓厚的红叶作墙,门边簇立,唯木门小扇无挂的轻开轻阖,似是怕你归来的手太过轻盈,不堪推其重。独醉自己的红幕里,演绎归欢陪君一场。
霜降带来了雾淞,时而在一片晶泽而又白茫茫中,就想起每天晨起时的那一床素衾素枕,干净得与时节一般,草木已息,蛰虫已伏,唯余清尘。常常的阅读常常的酝墨而行,时而,我已带了黑边的眼镜,或者等你前来时,我已换了你不再熟识的模样。只是,在时光的深潭里,总在心间捧伺着最初与你相逢时的那朵夏莲,纯白,欲开未盛。容我酣醉在莲的心事里不悲不喜,檀笑陪君又一场。
立冬时,我于休憩的时光里,一杯清茶,一朵瓣蕊繁叠的素花,一张你寄来的清雅明信片,耗过整个午后。你会赞我终于懂得了生活或是赞我懂得了安静的不急不躁。只是,我没告诉你的是,我手边的那封未寄出的信笺,仍然诉着我催促般的心情,而那自制的邮戳印刻成红心,急切的烙灼在你的名字处。醉在自己的各式心境中,且让我如此般任意笑着陪君一场。
小雪时,未见雪,因现下的天气真的是暖了。没有雪景可看的休息时候,我便安然贪睡,因为昼里心仓,夜里寻踪,晨时的阳光里,还迷蒙着。似是有指轻顺过我枕前的散发,又轻轻搁在颈间的衾上,慢慢为我再扯衾围了暖。情愿这般睡着,不醒来,心间一遍遍问着:是你吗。就这样醉在短暂的梦端吧,但笑陪君又一场。
大雪终于将雪花缀在了衣前袖底,又落了簪,于是,我可以有理由穿上那件红衣,散着清丝抬首站在空旷的四野里,而不必接受好奇的目光。许是真的已然被青葱抛远,是以,那些年轻时喜欢的暗色如今都换作了浅淡与轻红。大抵是为了映衬那略见苍的容颜,在明亮的颜色里追加出一份青春的细致。醉在你看不到的怀缅里,泛了青花般沉静的笑,陪君一场。
冬至这一天,在电话里嘱你与我一般,无论在哪里,一起庆冬节。现代科技发展真是好呢,记得电影中旧时的镜头,两个人通话仅只苏州与南京的距离,便要大声呼喊来去,且又有断线之危。而今,你我天涯般遥,那略为变声的语音却仍然彼此听得清晰。那一晚,我就在手中燃着小小的烟火,绚彩的焰火中听着你的轻轻笑语。一小团有你伴的锦簇已足够沉醉,泪湿的笑着陪君一场。
小寒又降雪,而那时,我正走在异地的城市里。微暗的天,早早亮起了街灯,各式的脚印布满了狭长的街道,两侧高高林立的楼宇,睥睨着我的渺小。大抵因人之渺小,是以要求不多,仅身边店家的暖色灯火便足以安抚了心墙的空响。是不是你也常常这般的风雪中走过,走得太多,异地的味道都品尝不出。沉醉在冥想里,笑成一味桔火陪君一场。
大寒时,独自走过伴我们生长的那片房舍,那一地空敞,已有了欲被拆除与置换的味道,废旧般现了零乱。俯首,有寒风掠发,嗅到了旧时的冬天气息,还飘散着你我的欢笑。带着这一片遗失的欢笑,我来到佛前,合什相祈,让我将这一晌欢笑安放在佛的掌心,或入了经卷,或藏了经阁。而多久多久后,待你回还,你我就远远的站在寺前,即使苍发皓首亦不怕,流失的记忆在晨钟暮鼓里一声声将我们唤起。容我醉在佛的温煦里,与时光争笑陪君一场。